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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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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他真的這麽說?”

“我把手機塞在了沙發墊後面,錄到了音,這是他親口說的。”

“沒被發現吧?”

“沒有,下班之後我找清潔阿姨拿出來的,就說落在了裏面,沒有被任何人發現。”

俞胭很滿意,把一包牛皮信封拿出來。剛要遞上去又把手縮了回來,她笑笑:“裘嚴要封殺你,沒有人敢保你。拿著錢離開,做點小生意或者接點私活,我保證你不用擔心孩子的醫藥費。但是你要把事情捅出去,我就說不好了。你也還年輕,再要孩子也來得及。”

曹進看一眼信封裏的銀行卡,苦笑:“五十多的人,別調侃我了。只要彤彤能治好就行。”

俞胭不同情他,這是他自己選的路。

姓曹的揣著信封離開,留下一個迷茫的背影。

孫黎從現代屏風後走出來,在他原來的位置坐下。

俞胭笑著搖頭:“原來你說要搞裘平,是為了報覆戴春城。我說你怎麽突然對他感興趣了,我居然到今天才想明白怎麽回事。這個套埋得夠深的。”

孫黎挑眉:“你以為很容易嗎?戴春城這個人要找弱點很難,裘嚴是一個。但要他去害裘嚴,鬼都不一定相信。裘平就不一樣了,他和裘平關系本來就不好,他是有動機的。裘家兄弟倆早期相依為命,戴春城要是動了裘平,就等於背叛這個家。”

“你就這麽確定裘嚴會懷疑戴春城?上次孫文嶺把照片都發到他手機上了,他不也相信戴春城沒有出軌殺人嗎?”賭裘嚴是不是相信戴春城到底是有風險的。

孫黎覺得俞胭還是不透徹:“上次裘嚴相信戴春城,是因為戴春城沒有直接傷害到他的利益。就算戴春城睡過女學生又怎麽樣?弄死了人又怎麽樣?這個圈子裏睡學生的人少嗎?在床上玩死人的少嗎?他裘嚴自己的床伴說不定更多!只要沒有動到他盤子裏的蛋糕,戴春城睡過誰其實不重要。但是這次不一樣。害裘平,就是害裘嚴,就是害了整個裘氏。

阿胭,你愛人在外風流一夜和他算計你的銀行存款你更怕哪個?這時候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害你丟了錢,他就是伸手摸一下你的銀行卡,你恨不得直接報警!”

說到底,陷害裘平做偽證關系到專利權的官司,再進一步,關系的是裘氏整個集團的利益。裘嚴會相信戴春城私生活作風,因為戴春城的私生活問題再大也只是夫妻倆之間的問題。但如果有人告訴他戴春城算計他的錢、算計他公司的發展、算計他親人的名譽,作為公司負責人和整個家庭的男主人,裘嚴就必須要懷疑了。如果他不懷疑,他是失職。

所以名門世家裏,要是傳了誰出軌要離婚的消息,大家都知道離婚是不可能的,出軌只是小問題,要是在這裏計較出軌,那就別結這個婚。

但哪天一對夫妻真的離婚了,一定是出了錢和名譽的問題。

其實不能怪裘嚴,這個圈子裏的人都這樣,換了戴春城他也會懷疑裘嚴。俞胭不明白,是因為她不是這個圈子裏的人。孫黎生來就是名媛,上流社會大家族的規矩她太清楚了,孫春生就是這麽教她的。孫春生治家和治公司是一樣的,用人不論能力,首先要忠。忠這個家,忠這個姓,忠這個規則。所有人都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要團結,要相互依靠,要重視親情。

說出來都是愛,說到底就是利益。

聽說有一家香港公司向裘氏指控專利侵權的時候,孫黎嗅到了機會。她讓曹進攛掇著戴春城親自上場,然後故意隱瞞了華創的那封郵件,讓戴春城修改第六十四號證詞。這樣裘平就掉進坑裏了,華創為了能夠扳回在官司上的頹勢,當然會舉報裘平做偽證。這時候讓曹進再找機會把郵件的打印稿放進戴春城的公文包,這個故意陷害的罪名就算成立了。

這個局不難,也沒有什麽技術含量,甚至那封打印的郵件都不算是證據確鑿。但戴春城是不是真的陷害了裘平又有什麽關系呢?只要裘嚴心裏存有一絲懷疑,戴春城就算輸了。哪怕事後證明他當真不知道這封郵件,這對夫妻的感情也無法再回到從前。

“華創那邊現在是什麽情況?”俞胭問。

孫黎說:“據說是打算和解了。被戴春城揪出權利要求書的漏洞,對他們來說很不利,要是打不贏還不如求和。裘氏的心思現在都放在裘平上,也會想著求和。法院巴不得他們少點事情,這樣一來,和當初咱們設想的差不多,兩方各退一步,沒有輸贏。但是裘氏要搭進去一個裘平,具體什麽處理結果,就看裘嚴的本事了。”

“專利侵權是民事案件,做偽證的情節又不是特別嚴重,估計罰點錢差不多了。”

這樣一來,華創靠打官司賺了一波名聲,沒有實際的損失。但是裘氏因為裘平做偽證名譽受損,還可能面臨罰款,股價也會受影響;裘平的檔案出現了終身汙點;戴春城受疑,夫妻感情有傷。孫黎一計連環套,把整個裘家拆得七零八落。

所謂風水輪流轉,半年前,她還因為白石基金撤資飽受煎熬。

俞胭覺得這不還是孫黎的真正目的。因為在這場官司裏孫黎沒有拿到好處,她費盡周折拆開這對夫妻,看似好像攻擊了競爭對手,但裘氏集團似乎還沒有受到重創。

“這就完了?”俞胭問。

孫黎說:“等著吧,這是時間的問題。”

“那這個錄音,你打算怎麽處理?”俞胭問。

孫黎揉了揉太陽穴,直皺眉頭:“我沒想牽扯出這麽勁爆的故事來。換了我是裘嚴,我可能要殺了曹進。這裏面牽扯出來的人太多了,萬一漏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要我的命。”

局勢也不完全掌控在她手裏,這份錄音就超出了她的預計。她深谙過猶不及的道理,他和裘氏不是你死我活的敵對關系,只是競爭對手,還沒有必要做到這一步。

“那就直接刪掉?”俞胭也覺得是攢了個燙手山芋:“這個曹進,不應該這麽多事的。這裏頭任何一個環節疏漏了,裘嚴立刻就能查出來。”

孫黎想了想:“先留著,以後說不定能用來談價碼的。你盯著點曹進,讓他安全出城。”

裘平仍然在候審期,不能出國,也不能自由行動,他一改焦躁的脾氣在家裏翻原文書,順道與技術團隊解決了一個直流拖動系統中平波電抗器的電感量計算問題。裘嚴來看他的時候他心情還挺不錯的,看起來還胖了點,氣色紅潤,眼睛有神。相較之下,裘嚴的狀態就差多了,他眼下烏青得厲害,傻子都能看出來沒睡好。

“說離婚的也是你,睡不著覺也是你。”裘平嘲笑他。

裘嚴漫無目的地翻著那些原文書,覺得眼睛更澀更疼:“是我咎由自取。”

裘平不再調侃,問:“他承認了嗎?為什麽那封郵件在他包裏?”

“沒有,他堅持說他不知道。”裘嚴說。

裘平抿著嘴不說話。他一開始也很憤怒,覺得戴春城玩陰的背後耍花招,他平生最痛恨當官的表裏不一,搞兩面三刀的做派,戴春城踩了他的痛點,他恨不得把對方撕了的心都有。但是在家呆了一個星期冷靜下來,他又想,戴春城會傻到把郵件放在自己包裏不扔嗎?如果換了他,順手放進碎紙機五秒鐘的事情就什麽都查不出來了,到時候咬死了是曹律師的疏忽,裘嚴也不能把他怎麽樣。還讓人在自己包裏找到了郵件,這不是等著人扣帽子嗎?

生平第一次,裘平學會先閉嘴。如果沒有更確鑿的證據證明戴春城故意陷害,他認為給戴春城定罪就是不可取的。他雖然偏激,不至於傻。

裘嚴知道他在想什麽:“你別看我,我也不完全相信他害你。”

“那你還跟他提離婚?”裘平瞠目結舌。

裘嚴答非所問:“我把咱們從前在美國的事情和他說了。”

裘平坐直了身體,緊張地做了個吞咽動作。

“他沒說什麽,我才發現,其實一直介意的是我自己。”裘嚴低著頭掰著手指頭:“阿平,我從來沒有好好面對過我自己,回國就是為了逃避從前這段歷史,一直藏著掖著地過,和他談戀愛、結婚,人家覺得是我高攀他,我也覺得是我高攀他,我是個罪犯,靠賣兌水的威士忌起家、坐過牢,他是高門大戶出來正經八百的金枝玉葉,我可不是高攀他嗎?”

“你是為了我才坐牢的。”裘平冷冷地說。

裘嚴笑笑:“我是因為賣假酒坐牢。他看得起我已經是我最大的幸運了。所有這一切都像做了個夢,我現在覺得我可能一覺醒來發現自己還在蒙大拿州監獄裏,只是睡了很長很長的時間。他本來就不應該和我結婚,他應該和海軍副司令的兒子結婚,我偷了不屬於我的東西。然後想盡辦法讓自己看起來是合法占有。”

“什麽叫偷?這是公平競爭!”

“我瞞著他還不叫偷嗎?我總是怕他知道,知道了就會和我提離婚。做很多次噩夢,他知道了,毫不猶豫地說離婚。我那天坐在那裏,他不說話,我就開始害怕,很害怕,我想算了,我先說吧,反正最後一定要離的,別給我判死緩。”

裘平很震驚,他從來不知道親生哥哥是個這麽自卑的人。裘嚴一向表現得非常堅強,從十年前被捕開始,他思路清晰、異常理智,入獄一年多出來,除了從前那股子狂放不羈的個性有所收斂,他像是絲毫不受影響。

他一直以為是裘嚴個性本來就很堅強,再加上野心勃勃,任何事情都不可能阻擋他邁向成功的腳步。他沒有經歷過監獄裏的生活,沒有被人唾罵過攀龍附鳳,也就沒有辦法真實體會裘嚴的感覺。裘嚴的自卑,也有一部分他的原因,是他疏忽了兄長的心理健康。

以前他覺得戴春城這種靠著世家門第順順利利走上位的,根本無法體會裘嚴的艱辛隱忍,所以戴春城配不上裘嚴。現在想想,裘嚴太自卑了,缺乏正常愛一個人的能力,多疑而多慮。

他會相信戴春城的私生活作風,會相信戴春城對這個家的忠誠。但他最不相信的是戴春城對他的愛。

“你怎麽不早跟我說?”他拍了拍哥哥的肩膀,給他一個擁抱:“是我不好,你從來不讓我擔心,我就以為你什麽事都沒有。”

裘嚴搖頭:“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是會自首。你是我弟弟,這是應該的。”

“其實離了也好,這日子過得沒意思。你算計我我算計你,還不如單著,你看我不是也挺好?”

“你的事情現在最重要。”

裘平毫不擔心:“律師和我說了,罰款的幾率比較大,刑事責任不太可能。交點錢咱們回美國,重新再來,有技術不愁沒飯吃。”

裘嚴滿臉倦容,眼裏開始浮現出中年的憂郁迷茫。他才三十出頭,對正常男人來說還是成長的黃金時期,但他走得步步艱辛,從來沒有什麽是唾手可得的,無論事業還是家庭都出現了重大瓶頸,能不能越過去這道坎兒,甚至能不能重頭再來都很難說。

裘平嘆氣:“你後悔嗎?”

這是他第二次問這個問題,上次問是戴春城和裘嚴吵架,裘嚴一氣之下去了歐洲。

後來,裘嚴的確後悔過很多事。他後悔年紀輕的時候急功近利、不求正道,給人生帶來了不可磨滅的傷痕。人總會有向往離經叛道的階段,把傷痕當成個性的標志,沒有想過代價要用人生後來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去償還。他也後悔逃避現實、逃避自我,給心理健康埋下隱患;更後悔沒有和戴春城早點坦白,讓戴春城為他承擔了風險,這是做丈夫的失職。

但只有一件事他從來沒有後悔過,就是和戴春城結婚。

也許很多人認為他配不上戴春城,也許他算不上一個合格的、稱職的丈夫,也許他們之間有欺騙、算計、背叛……但他在想到這場婚姻的時候,仍然帶著幸福與快樂的記憶多於痛苦,仍然留有對伴侶深刻的依賴。曾經,那是他美滿人生裏最有價值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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